我在一个萧瑟的秋夜来到奥波莱这座波兰小城，躺在床上环顾空荡荡的宿舍，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学生、开展怎样的教学。尽管我之前有一些教学经验，但那都是极其短暂的，这是我第一次作为全职志愿者教师来孔子学院教课。我会成为什么样的老师呢？这是一段怎样的旅程呢？

　　隔壁学校的学生

　　第一次去高中教中文课，经过统计，基本上大家都是新生，于是我按照第一课来讲授。但是我发现，总有一位同学知道的好像比其他新生多一些，“你好”“谢谢”“是的”她都会。带班老师和我说：“穿蓝色衣服的Iryna是隔壁学校的学生，是乌克兰人。她去年在我们学校上了一年中文课。今年转学了，但是还想学习中文，就下课后来这里了。”我惊讶的同时甚感欣慰——看来波兰奥波莱孔子学院的教学工作已卓有成效，都有忠实的“回头客”了。

　　放学后我俩顺路，我们互相添加了社交账号好友。Iryna的英语一般，中文又没到可以流畅对话的水平，于是我们用翻译软件交流。她问我能不能课后也帮她补补中文，我欣然答应。学生越热爱中文，我工作的成就感就越高，这对初来乍到的我来说，简直是天大的喜事。于是我每周六在她家另补1小时课，先开始是1小时，但讲着讲着我们总会聊起关于两国乃至欧亚文化差异的内容，越聊越觉得我们生活的背景如此不同，但对生活的热爱和好奇却又如此相同，所以延长至2小时、3小时。中文课真是一座绝佳的桥梁，连接着师与生、国与国。

　　有天我们下课后，Iryna说她要准备高考了，随即又表达了对考试的担忧。我正要建议她这段时间可以不用再来中文课了，专心备考。她仿佛猜到我心思一般，说中文课她要照常来，她喜欢和我在一起说说话。真是令我感动，在奥波莱这座小城，我们成了师生，成了朋友。此后我们经常一起看电影、聊天，她甚至还学会了下中国象棋。

　　今年的“汉语桥”比赛恰好在她高考的前两天，我在犹豫不决之下把通知发给她，并再三强调了高考更重要，即使参加比赛也要先复习高考。她最后还是选择参加“汉语桥”比赛。我也料到了，因为我和她说的活动她就没有不参加的，积极程度令人惊叹。我们连着准备了几个周末，我教她双节棍却发现她的技术比我更好，教她写“功夫”的楷书，休息的间隙给她讲她喜欢的中国武打明星的故事，和她一起复习准备中国文学常识和中国国情知识……有一瞬间，我仿佛回到了中学，回到了我和同学复习期末的时光。最后Iryna在“汉语桥”比赛中获得了中学组二等奖，也算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

　　7月20日，我收到了一条来自Iryna的微信，她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！她说她专门设置了北京时间的闹钟，知道已经是晚上10点，但仍然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我。太好了！作为老师和朋友，我为她骄傲。

　　当然可以和我说

　　结束教学，我关了电脑，准备拔掉U盘。“请问你U盘上挂的是什么？”有个女孩怯生生地和我讲话。我在U盘上挂的玩偶是我高中时喜欢的游戏角色，虽然已经磨得发黑，但我也一直没有摘下来。巧的是，这个学生也喜欢，于是我和Monika的故事便开始了。

　　课上她总是记得又快又牢，没人答的问题就找她，她保准会给你完美的标准答案。课后她会拿着笔记本问问题，在中文课提问的人可不算多。有时候给她答疑我会写一黑板的字，再加上我最喜欢的教学方式——绘画，板书也变得生动。有一天我去职业高中上课，却在楼道里惊喜地看见了Monika，她竟然专门坐车到这里再上一节中文课，即便两个学校的授课内容差不多。在等车的时候，我们会聊很多很多，她开始向我吐露一些心事，比如她有些沮丧，觉得上学有压力。我建议她去学校的医务室做心理咨询，医生的帮助应该更专业。但我也会一直倾听，给予她最大的关怀。我跟她分享我的初中生活：敏感内敛，把学习成绩看得极其重要，稍有下降便开始伤心焦虑。简而言之，同样有压力，但我会和朋友分享，友谊的滋养让我最终顺利升到了高中。所以我给她的第二条建议就是要和朋友多沟通。她问：“可以和你说吗？”我说，“当然可以。”因为我们不仅是师生，还是朋友。

　　直到我回国后，我们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她记得我喜欢的东西，时常与我分享照片。她给她的游戏角色起了我的名字，那是一只粉色的鹿。最近开学了，她又开始焦虑，考虑要不要在家上网课或者休学一年。在波兰小学毕业后直到高中，基本上都是流动班级，很难有像国内那样的死党同桌，自然很孤单。Monika刚上高中，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事情，但我仍然很重视她的心理健康问题，即使我只是一个她的兴趣班老师，但我们可是好朋友。

　　这一年的教学生活里，有欣喜，有快乐。我想我可以回答我刚来时候提出的问题了。我会成为学生的好老师，也是他们的好朋友。我的中文课不仅是知识的课堂，也是温暖的课堂。亦师亦友，真是莫大的欢喜与幸福。（作者系波兰奥波莱孔子学院国际中文教育志愿者）